「无悔斗天。」——⑭何逢万古天(上)
……魇?
“对。我的真实名字是,魇。”萨奎星魂——眼前名为“魇”的鬼魅,若无其事地回答了瑞尔斯,“我的使命,就是让愚蠢的生灵们懂得,何为生命,何为生存。”
(相关资料图)
“生命,生存……你在开什么玩笑?!”显然是触到了敏感点,本就神色阴沉的米安诺突然怒吼驳问,“身为一个星魂,将守护的星球毁灭,然后重塑成另一个星球,再选定时日毁灭它……这就是你所谓的使命……?”
“眼界还是如此狭窄啊,愚昧的后裔。”魇的反驳更是不以为然,“支配星球兴衰的权力,本就应该掌握在我的手中。因此你们——所谓的守护者,才是间接缩短萨奎星寿命的帮凶。只有牺牲,才能让萨奎星得以存续,才能让你们在我的庇护下苟且偷生。”
瑞尔斯只是一言不发。
他侧目看向一旁紧紧相连的废墟,火花乱舞的声响里,他无法辨认那一片片焦黑的平原究竟是建筑的碎块,还是生命的丘陵,亦或是杂糅起来的无机物。果蔬佳肴、矮凳长桌、彩带丝缎,这些本该在一场盛宴上出现的意象,此刻却与散落的四肢残躯堆在两只精灵的脚边,宣告着狂欢的败落。
“你认识的字眼里,难道只有牺牲吗?”米安诺的嘶吼依旧震耳欲聋,“为什么……这种牺牲的代价是我的同胞,而不是你这个连实体都没有的家伙!”
“只能说,忍辱负重的戏码,你的父亲做得很好。”
“忍辱负重……那个假契约竟然只配得上你这样的……形容?”
“天真的后裔。”魇的声音没有丝毫情面,“我依然是那句话,牺牲是必要的。你们的所谓守护,本来就与此相悖——”
“魇。”
但没等魇说完,瑞尔斯突然跨过脚下的砖石,缓步走到了米安诺的身前。他的身后,亮蓝色的剑羽已然显出锋芒,成了火海废墟中唯一刺眼的冷色。
“瑞尔斯……?”蓝色光芒点亮了米安诺眼中的黯淡,“你怎么…你不该继续…”
“我无法同意。”瑞尔斯冷言,“如果无限的牺牲就是为萨奎星续命的方法,你当初难道不应该连同自己也一同毁灭?”
“啊,斗神瑞尔斯阁下。”魇不自觉睁大紫黑的眼眸,“您只是个外来者而已,我想,多洛和这个愚蠢的后裔,忠告已经给得差不多了。”
“外来者?”瑞尔斯反问,“如果我真的是外来者,为什么我会失忆?会在那片丛林遭袭?你针对的,真的仅仅只是翡翠…不,萨奎星的精灵吗?”
“萨奎星的生命,面对牺牲本应是本能之内的事情。我自然愿意在目睹其他生命的牺牲过后,以己之身,奉献给这片可爱的土地。”魇饶有趣味地说着,双手享受地向周围绽开,“但是,名扬宇宙的斗神,能同您信奉的正义一起在这个宇宙生存,不也是件好事?您大可不必小题大做,刻意介怀萨奎星这一小小星球的命运。而让您失去一些记忆,对您而言百利无一害,您不必带着所谓的牺牲回归宇宙,对外还可以宣称,‘萨奎星魂’拯救了他们——只是他们没有选择祂。”
“胡言乱语。”瑞尔斯眼神一厉,他的双拳已然蓄满能量,“既然如此,我就以‘牺牲’的名义达成你的夙愿。”
“呵……那,你真的做得到吗?”
话音未落,魇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骇笑,周围鬼魂般幽幽浮动的能量猛然镀上数层癫狂与急躁,霎时裹住魇的身躯,将魇本就看不清身形的模样掩盖得更不可知。瑞尔斯下意识摆出备战姿势,身后的剑羽也更为耀眼地撕裂周遭的死寂,似乎想以此护住站在身后的米安诺。
看着瑞尔斯的背影,仅余一身破甲的米安诺更加不知道说些什么——有生之年,他竟然真的得到了守护者家族以外,其他精灵的守护……哪怕是在萨奎星,他都未曾见过这样的光景。
“……只剩下我们了。”米安诺惶恐地开口,“他们都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瑞尔斯试着用安慰的语气回应,但隐隐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,同时,他忽然想起了什么,“米安诺,你还记得怎么使用意念吧。”
“啊……你的意思是,让我用意念辅助你?”
“不,”瑞尔斯停顿了一会,“我希望等会战斗的时候……你能把我不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几乎在下一秒,海蓝色的火焰冲上半空,御着锋芒毕露的剑羽与眼前的鬼魅周旋。瑞尔斯敛起双眼,他无法看清萨奎星魂的面容,只在浓稠的黑暗中窥见两团紫色的光球,刻意地与自己擦身而过,自手中扫出一道幽长的影刃直逼瑞尔斯的脖颈。
见状,他立即后仰躲避,迅速闪身退到远处,只是魇似乎对眼前的对手突然起了兴趣,身上原先飘忽不定的能量迅速转为实体,身影亦火箭般逐着瑞尔斯防御的步法,拳头正正地锤在瑞尔斯臂上的银色护甲上。
破碎的记忆不断在他的脑神经撕扯,他咬牙忍耐,神色一直处在非常紧张的状态,但他必须要分出一些心思去“接听”其他的声音。即使这种力量足以让他的手臂失去知觉,但此时,没有什么疼痛要比其脑部神经传来的痛觉要剧烈。
他来到这颗星球结识的第一个朋友——米安诺颤抖而细微的意念声,此时在他的耳边窸窣作响,讲述更多的真相——即使可能,这些脆弱得毫无历史见证的真相,就会轻易被他如今的记忆本身撕碎。无数声音的轰炸使得他头疼欲裂,但他必须要逼着自己记忆,记得眼前这副诡异莫测的样貌,也要记得这场战斗,更要记得……那颗在太多牺牲的代价上“委曲求全”,但仍然不得不面对毁灭结局的星球。
“这家伙的实力……并不至于如此试探。”眼看瑞尔斯与魇周旋许久,战灵忍不住发声,但他的话音并没有催促的意思,“我知道你还想等米安诺说些什么,只是现在这个情况……”
“我……我没事。”瑞尔斯仍处在疼痛的后劲中,双臂抵挡的力量已将他推出太远,直至整个身子停下,“只是我想……”
“你又想从愚蠢的后裔那里知道什么呢,斗神瑞尔斯阁下?”下一秒,他并没有等来战灵的回应,只能仍从杂糅的混沌中看到两颗邪佞的闪光,“所谓的真相,还有多余的废话,不会为末日拖延任何时间。”
“让你梦碎的方法。”瑞尔斯冷言,“不过,你向来瞧不上生命这个概念,还愿意听生命发出的闲言碎语?”
“哈,那可太不一样了,比起它们,为宇宙付出的斗神大人的命可高贵着呢。”魇只是一声假笑,“所以,我本来就不能连同你一起杀了。为一段已经消亡的历史背上整个宇宙的仇恨,这不是个升值的买卖。”
“为什么。”瑞尔斯一顿,“我不理解……就因为你厌弃生命本身,所以才贸然僭越正邪的界限,做出这种罪不容诛的事?”
“我从来不认为我僭越,瑞尔斯阁下。”可话锋一转,魇的态度突然变得强硬起来,似乎仍然坚持着自己的正确性,“我早说过,毁灭是萨奎星的命运,也是我的使命,任何生命的介入都无法阻止。包括之前那个同我签订契约的家伙,若不是他也清楚萨奎星暮年已至,也根本不至于——与我签订,连我都觉得可笑的假契约。”
“你还敢提到那份契约?!”
“别这么激动嘛小后裔,知道一提这事就能看到这样可爱的反应,当然是能提就提了!”貌似是本就对米安诺的暴怒期盼已久,魇故意用一种尖利的声音冷嘲热讽,诡异的双眸显得更加嘲弄,“但我一直非常好奇啊,对于这些,你真的觉得很重要吗?哪怕这么久了,只是作为一个毁灭族群的后裔存活至今,依然觉得这是一种仇恨,而不是一种——放任?”
“放任……?”可说到这里,米安诺突然直接僵直在原地,“你……你这是在说什么?明明毁灭萨奎星的是……”
“嚯,你这个反应,是对罪魁祸首是谁——依然没有定数吗?”没等米安诺说完,魇再度放出一句嘲讽,“契约确实是假契约,不过……难道你不好奇,为什么整颗萨奎星,最后只有你和那个老家伙活了下来,而不是除你们之外的所有?”
瑞尔斯也微微低头俯视着米安诺,眼中却没有出现任何的怀疑与不解,相反更多了些等待的意味——不仅是借机暗中蓄积斗天之石的力量,也是意外的,他突然对双方接下来的“辩驳”产生了好奇。
“我,根本不认为这是你的放任。如果你真的放任我这样活着,让我亲眼目睹萨奎星的毁灭,永远将萨奎星本不该遭受的命运和仇恨刻在骨子里,让我一直带着憎恨去看待我现在的伙伴……这就是你所谓的放任,而不是对我的折磨?!”
“折磨?我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。如果目睹生命的亲离友散就是折磨,那自然的兴盛衰亡……于整个萨奎星,又是何种意义的折磨?”
“你难道觉得这无关痛痒?无论如何,你终究只是个星魂!不是什么特殊的大人物!你的使命就是守护这个星球,而不是……”
“我说过了,米安诺,用你们的话说,我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‘守护’萨奎星。”魇的态度显然冷了下来,“只是,你从来没有选择相信我,一味地认为是我的决断摧毁了你们守护者家族的未来。但毁灭与牺牲,就是我血液中流淌的使命,只有这点你改变不了。”
“什么……?”
“当然,萨奎星的毁灭确实是事实。即使有失忆诅咒,我也一直没有让身为后裔的你遗忘这些过去,所以我在那片丛林之下留下了一些痕迹……只是非常遗憾,我本来以为你会亲自带着这位斗神阁下去看看,谁曾想他竟然愿意自己去发掘所谓的真相,逃避的——反而是作为当事人的你。”
“我……我没有!”
“你确实没有。你只是个活在家族臂弯的后裔,并且除了听闻自己了不起的家族参与的事业,自始至终从未真正参与进萨奎星所有的历史,更没有占据书写历史的主导。米卡拉想要粉饰太平,自然想把唯一的后裔和至亲都欺瞒过去,但依然是因为所谓的使命,他没能‘守护’,我也没能‘毁灭’你们——只是这样的关系。”
“所以……你又想狡辩什么?”
“所以,这么多年了,你真的找到了萨奎星毁灭的真相吗?你告诉斗神阁下的那些,又是否只是你自己传承自米卡拉的——粉饰太平?”魇如此反问,祂的双眸更加死死地盯着越来越退缩的米安诺,“连那片丛林都没带他去过,还要劳烦他擅自闯入,甚至让翡翠星尊贵的客人白白背上了失去记忆与性命的风险。如果当时,你愿意陪着他回顾‘真相’,并且让他重新回忆起曾经出手搭救的事,兴许自然的力量还会对你可悲的命运垂怜几分。”
“我……”
“是的,现在的你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。我给你的机会,也就到此为止了。”趁着米安诺依然犹疑的时候,魇又带着一种匪夷所思的心情望向瑞尔斯,“到我问你了,瑞尔斯阁下。按你现在的记忆力,你对那片丛林的记忆还有多少?”
“石像。”瑞尔斯简单回答,“还有,自然的力量。”
“只有这两点就够了,斗神阁下。”魇的声音幽幽地飘在瑞尔斯和米安诺的耳畔,“不过正好,当时在那个地方,我还有很多事没有——”
“我们的关系好像没有这么亲近。”可没等魇展开话题,瑞尔斯突然出言截断,“你的重点,真的只是‘一只精灵没有参与到萨奎星的历史’这一点吗?”
应该说,瑞尔斯并不是第一次对魇的问话感到疑惑。
如果是以往平常的对话,他并不会无故打断任何精灵的絮絮叨叨,即使有,也只是对老友的一些调侃。
但此时的他,完全不想欺骗自己,他还是第一次对一只精灵的发言如此感到不满。
“哼,突然打断我说话,我们尊贵的客人竟然如此失礼。——不过,您还挺会总结的。”
“我只知道,你在转移重点。”
“转移重点?”
“你在最开始,利用各种迹象引我去那片丛林,那时候的你说,我无法负担自然的力量,你同样用这种理由讽刺我瞧不上你。而提到米安诺的家族,萨奎星的生命,你给我的回答是——他们自视甚高,目空一切。”瑞尔斯一字一句地强调,斗天之力的流动让他的思绪逐渐连接,“在你之前,与我交手的对手并不算少,他们要么立场相悖,要么存在实力差距。但将自己抬到至高地位,却满腔介怀生命低贱,极力将自己与联系这个宇宙的唯一概念彻底切开,以此行卑劣之事却全无悔意的对手——你是唯一一个。”
“嚯,这么多话,阁下您这是难得保持清醒了?”
“我一直清醒。”瑞尔斯的话音依然冰冷,“你口口声声跟着他们称我为‘斗神’,却不知道我是基于什么立场帮助的米安诺。不是吗?”
“呵,那我愿意听听您的看法,斗神阁下。”
“也许你不知道——在斗神这个称号之前,我的身份是战神族的少主。可与萨奎星差不多,这个宇宙流传着我父亲诺菲特的名字,而关于战神一族的历史,也早已长眠在某个宇宙角落。因此,你刻意抹除萨奎星历史的想法,我第一次听米安诺提到的时候还有些诧异……可真正了解到你对‘生命’的理解竟然是这样,我反而觉得很……淡然。”
“淡然?”
“是,淡然。也就是说,我们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交流,也注定无法理解。如果我是萨奎星的生命之一,你是不是也会履行自己的使命,与米安诺的家族一同毁灭?就像我看到的那些石像一样,不得不卑微地向无礼屈膝,等候毁灭降临?”
瑞尔斯的话难得一层一层地堆了起来,话音收回的一瞬,他突然意识到,此时的他竟然对一个理念相悖的家伙讲这些长篇大论的道理。——只是,潜意识告诉他,这样的行为很有必要,也是唯一能将他内心的他念与眼前的“怪物”区别开来的办法。
而米安诺,已经跟他说了足够多的真相。
“我从始至终都相信米安诺,正因为他说的事情,即使是我不知道真实与否,却明显让旁人意识到……他很尽力地,想守护些什么。”思考片刻,瑞尔斯有感而发地望向盘踞在头顶的乌云,“野火无垠,春风又生,生命与这个宇宙的历史一样,绝非某一方或某一精灵刻意抹除就能了无影踪。至于米安诺的所作所为,我虽然不能认同他再三打哈哈的做法,但在与我对话的时候,刻在他血液中有关于守护的东西,是装不出来的。”
“瑞……”
充满力量的声音回荡在阴云密布的天空,米安诺怔怔地抬起头,他的意识依然在向瑞尔斯讲述着萨奎星的过去,可在听到好友话音的一瞬,成型的语句却突然打断了,转而是一阵始料未及的沉默。
“换句话说,如果翡翠星的秘密单纯只是‘生命的没落’,我反倒不会深究到如此地步。”注意到米安诺的反应,瑞尔斯的话音更加认真起来,“只是,我很不喜欢……你总是将生命这个概念与所谓的使命联系在一起,并且真的认为,这样就能瓦解米安诺的意志,逼迫坚持到现在的他卑躬屈膝。所以,我愿意与背负萨奎星历史的一方站在一起,也会为那些生命讨个彻底的说法。”
“想不到……您竟然会这么相信这位小后裔的行径。”
“而且……米安诺,你听过一句话吗?”瑞尔斯并没有回应魇的话,他坚定的话音再次投向米安诺,“当一只精灵开始利用内心之恶肆意妄为的时候,所谓的恶意,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东西。无论你做了什么,那些‘生命’又做了什么,在它看来,不是逃避就是犯错,还觉得自己不容置疑。”
“……你说得对。”好友的启发逐渐让米安诺振作起来,他的神情也恢复到了以往的开朗,“所以,还接着和这个家伙讲道理吗?”
“没什么必要了。”瑞尔斯的眼中闪过不明显的笑意,“现在该怎么做,你也知道了吧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话音的主人,来自于重新振作的好友,以及另一个高傲的怪物。
“谢谢你能如此信任我……我,永远会与你站在一起,瑞尔斯。”
——TO BE CONTINUED——
标签: